权力、身份与嘻哈文化 | 男性与首饰 上篇

就像法语中的名词拥有阴阳性一样，世界上的许多种物件好像也对应着男子气概和女性气质。就好像提起珠宝首饰和化妆品，我们就可以将之联系到女性身上，而说起汽车和皮鞋我们也能自然而然联想到男性。

然而真的该是如此吗？

“男人比以前穿戴珠宝时更加自信，”伦敦珠宝商Robert Tateossian说。“对男子气概的定义已经不是10年前的样子了。”今天的男人想要独一无二，表达自己的个性——珠宝就是这样。"

这句话乍一看并无错漏，甚至表达了对男子气概多样性的期许，然而笔者要提出这样一个疑问：男子气概的定义真的应该存在吗？在笔者看来，男子气概和女性气质类似，是以社会性别来定义人类，甚至于挑起男女性别对立的一种灰色地带。

首饰作为传统的，带有性别意味的装饰品，在近些年的时尚界则掀起新的男女平权潮流。首饰设计师们和服装师一样，都倡导着中性化，且不论这一举动对错与否，我们其实都不难分析其背后映射的现象，那就是首饰本身在人类社会的发展中也被分为男性首饰和女性首饰。

这样的情况是有着历史原因的。在前几期的女性和首饰中，笔者曾提到首饰从古至今在女性身上所具有的佩戴意义。从一开始的以首饰来标志对于女性的拥有权以及限制到后来的迎合男性凝视，首饰从女性身上演变出的形式、材料的多样性其实诉说的是常常的单一性别受制于另一性别的历史和文化。而从古至今，男性并不是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和需求，只是相对的，多数时候作为掌权者和上位者，他们佩戴的首饰用更凝练的信号表达出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印章戒指就是一个很好地例子。

Byzantine Signet Ring from the 6th century

在人类文明的早期，在还没有出现戒指的时候，人们对于权利和身份象征物的需要就已经先一步出现了。正因如此，印章几乎成为权贵们的必需品。权贵们也乐于将这种彰显身份权利的存在随时标志，于是印章戒指的应运而生几乎是一种顺其自然。

自此之后，除却印章戒指作为印章的作用逐渐弱化，但他仍然是家族、权力集团的象征。除此之外，戒指在宗教中更有代表性。在天主教中，罗马教皇所戴的戒指是最有名的，戒指的宝石上刻有圣彼得在船上拉网捕鱼的雕像，在教皇签署重要的教会文件时将它当做图章。在每一任教皇去世后，他们的戒指也会被销毁。

中世纪到19世纪，「盾徽」是印章戒指最重要的雕刻图案，这种图形最早出现在盾牌、外套或是战袍上 ，在中世纪被视为骑士的身份象征。自13世纪起，盾徽成为欧洲上流社会使用的家族徽章，每一位继承者在上一辈的盾徽上作少许改动，作为个人专属的盾徽图形。早期的封建社会中，无论中外，上位掌权者多为男子，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印章戒指总被与男性首饰所联系。

Pope Benedict XVI’s ring as Pope

Title: Gold Signet Ring with Virgin and Child

Date: 6th–7th century

Culture: Byzantine

Medium: Gold

 

其实在历史上，首饰作为权贵和财富的象征，男性身上装饰的贵金属玉石从不少于女性，或者更甚。在Rebecca Ross Russell的《性别与首饰——一个女权主义者的分析》这本书中写道：珠宝在许多方面被用作荣誉和地位的象征，而不是财富的标准宣言，事实上，围绕珠宝使用的社会规定已经被一些文化明确发展到极端程度。首先，值得扩展对男性珠宝的研究，将其视为权力的矛盾象征，作为超越女性化风险的宣言，作为男性荣誉的象征。

然而讽刺的是，当掌权者将女性化有意无意归为一种危害的同时，他们却又不得不用了大量的珠宝首饰——一种被他们定义为女性化的装饰手法来强调自己的地位和身份。这里面的佼佼者，或许没有人比路易十四更合适。Russell在书中写到：路易十四意识到，在向世界展示他的权力、地位和影响力方面，钻石可能比任何其他石头都更有效...没有人敢在自己身上炫耀比太阳王更多的钻石:他是最初的雄孔雀，是这条道路上的开拓者。

“1976年，约翰约翰逊在《乌木》杂志上撰文，描述了围绕男性珠宝发生的转变过程。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社会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社会和道德禁忌，反对男人佩戴珠宝。当然，和所有人类的东西一样，也有例外，大多数都与那些出于某种原因需要或希望以有形的方式展示财富的人有关，即钻石或其他宝石。撇开例外不谈，近几个世纪以来，大多数男性的普遍原则是不应佩戴珠宝首饰--这并不是男性应该做的事。”

但在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特例，那就是嘻哈音乐中，备受追捧的钻石饰品。当然，不乏女rapper或音乐人热衷于佩戴钻石项链或手表、grill等。钻石首饰在嘻哈界的奇特之处在于，无论一个男歌手佩戴多少钻石或是黄金打造的项链、戒指，人们丝毫不会认为这与“男子气概”不符。

“与白色人种为主宰的西方主流社会文化不同，在这一时期，男性珠宝在非裔美国人文化中获得接受的时间远远早于主流白人社会。”Rebecca Ross Russell在书中写到：“黑人权力运动强调对非洲过去的自豪感，一个包括丰富的装饰传统的过去。”

Jay-Z’s 11 Pound Cuban Chain - $200k

Takeoff’s Solar System Chain - $500k

著名饶舌歌手Kurtis Blow在其发布的专辑封面中裸露上身并佩戴数条金链。这一举动可以说是掀起了嘻哈首饰佩戴多条金链的潮流。

在这之后， Hip-Hop 直接进入了美国主流音乐市场。嘻哈音乐人们不再满足常规的款式，在彰显身份的同时，他们也强调个性。于是，更多靠嘻哈音乐发家的歌手们向各个珠宝商发出定制的需求。

直到现在，尤其以嘻哈文化发达的美国为主，以定制嘻哈首饰闻名的珠宝师数不胜数。例如一直为A$AP Rocky 定制首饰的Ben Baller。他创立的 IF & Co.著作频出。他与村上隆合作的太阳花指尖陀螺挂饰更是掀起热潮。

虽然从那时起，无论种族，男士珠宝以60年前无法想象的方式，毫不含糊地进入美国主流。但是正如学者安妮特·萨迪克(Annette Saddik)写道，黑人嘻哈身份的表现与主流资本主义社会一样，充斥着父权制成功的问题标记。

“而女性作为性征服和性愉悦的对象，一直是父权制资本主义美国梦的核心。主流美国的伪善在于掩盖这些能指，而倾向于一种更为温和的清教徒表演，这种表演被视为华而不实的。然而，被剥夺权利的黑人，被排除在财富和美国白人最有权利的群体所使用的能指的知识之外，对这些伪善没有耐心。这些黑人在嘻哈文化中表现财富的方式突出了他们在美国主流音乐中的“成就”。他们的成功表现“炫耀”地反对精英主义的文化表现准则，明显地抵制了主流的霸权统治。炫耀的表现反映了历史上对奢侈法则的抵制。

然而，尽管公开的表现可以减轻某种程度的虚伪，但利用一种形式的压迫来改善另一种压迫仍然是一个有问题的问题。Saddik写道，“(一位学者)从嘻哈文化的角度解读了美国梦的虚伪，提醒我们，支撑嘻哈文化的价值观--物质主义、品牌意识、枪支图像，反智主义--我还要加上对女性的厌恶--是更广泛的美国文化的副产品。换言之，嘻哈文化对珠宝的使用可能只是重复了同样的比喻模仿反叛，但仍然依靠厌女和反对女性化为“他者”来实现，通过与霸权结盟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Rebecca Ross Russell

本文撰稿：Abigail Zh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