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WS联名又被疯抢, “哗众取宠”的波普艺术家们为什么那么会赚钱?

Sarah Zhang ● 2019.06.14

上周,各个社交媒体又一次被优衣库刷屏

这次和优衣库同时出现的

是“最会赚钱的”美国波普艺术家及品牌

KAWS

 

优衣库KAWS联名t恤会遭到如此疯抢

优衣库KAWS联名t恤会遭到如此疯抢

 

为什么一件简单的联名t恤会遭到如此疯抢?

当代艺术或波普艺术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除了KAWS,最近还有一位波普艺术家

在佳士得上打破了在世艺术家作品拍卖纪录

他是谁?

 

今天,AIVA邀请了来自英国诺丁汉大学国际传播学荣誉学士、香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荣誉硕士Sarah Zhang,和大家聊聊:“哗众取宠”的波普艺术家们背后的“名利”逻辑。

 

纽约时间上个月的15日,佳士得晚间拍卖的“战后及当代艺术”模块中,杰夫·昆斯 (Jeff Koons) 于1986年创作的不锈钢雕塑作品《Rabbit》以9107.5万美元(约合6.26亿元人民币)成交,再度刷新在世艺术家作品拍卖纪录。

对很多人来说,关于最贵在世艺术家的记忆还停留在2018年末,一时间刷爆全网的大卫·霍克尼 (David Hockney) 那幅洛杉矶泳池边的两人肖像。作为英国国民级的艺术家,霍克尼在艺术市场上的成功无疑建立在他人格魅力的基础上;加上去年他80岁大寿,在伦敦、纽约和巴黎等城市举办的巡回特展为艺术家的形象增色不少。因此霍克尼的拍卖纪录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实至名归,尽管那接近1亿美金的数字还是震惊了整个艺术市场。

 

 David Hockney

 David Hockney

Portrait of an Artist (Pool with Two Figures), 1972

 

相比之下,杰夫·昆斯的这个纪录破得可以说是默默无声。一方面,那不到70万美金的超越已经无法再从视觉上刺激公众的神经,人们开始渐渐学会对于艺术市场中的金钱游戏冷静旁观;另一方面,杰夫昆斯这个人偏偏走的不是众人爱戴的路子,这个美国男人“俗不可耐”,他“平庸”又“媚俗”;可他又与谁都不同,似乎那些极端不同声音的冲撞才是他所追求的。

 

“观者可能在第一次看到我的作品时讽刺我……但我根本没有看见。讽刺是缘于他们过多的批判思想。” 

——杰夫·昆斯

 

杰夫·昆斯是谁?他是当代最著名的艺术圈“偶像”,一位试图重新定义艺术的美国人。1955年生于纽约,这座养育他又最终将他捧上神坛的大都会。从小热爱艺术,从艺术学院毕业后他回到家乡进行艺术工作。从艺术家助理做起到后来在MoMA任职,甚至还在华尔街当过证券经纪人,他花了几年时间才确立了对自己艺术家身份的认同。

 

然而,在那个新表现主义 (Neo-Expressionism) 盛行的70年代,他的创作并不符合时代潮流,最初他被艺术界视为异类,度过了非常艰难的时间。直到20世纪80年代,人们终于迎来了新波普 (Neo-Pop) 的时代,昆斯逐渐凭借公共雕塑系列作品进入大众视野,那些不锈钢充气雕像更是让他在艺术史上留名。与此同时带来的是更大更响的争议声,缺乏想象力、廉价、哗众取宠、自我炒作等等词汇总是挥之不去。

 

Jeff Koons with Rabbit

Jeff Koons with Rabbit (1986)

Photo ©David Fisher, 2019

 

著名评论家Robert Hughes在《卫报》中辛辣地批评他是“一种附加在大笔金钱上的极端和自我满足的表现形式的圣礼。他可以毫不害羞地认为他自己就是米开朗基罗……没有他的话人们无法去想象那些美国式的堕落文化”。

可是,人们“不满”的难道是杰夫·昆斯这个人而已吗?无独有偶,大部分的波普艺术家都曾面临过这种境地,甚至到死后也没有改变。直到今天也会有人说安迪·沃霍尔浮华虚荣毫无作为,昆斯也同样被扣过拜金主义的帽子。流行文化与艺术的结合到底为什么一路荆棘阻碍?

 

波普文化:谁在害怕当代艺术?

 

当代艺术 (contemporary art)这个词从诞生起就是个特殊的存在,始终在质疑声中散发生机。一直以来,人们谈论艺术习惯带着历史观,围绕莫奈、梵高、毕加索等等耳熟能详的、却又在时空上离现代生活甚远的大师展开对话;随着社会的发展与变革,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当代艺术,一次次的先锋艺术实践更是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社会发问。

 

艺术的新鲜词汇不断出现:沉浸式、在场、去物质性、抽象化、概念至上、机械主义等等。艺术的阶级改变了,表现形式增多了,对于艺术的定义也更多元了。其中最有趣的一个现象是,在这样一个高度媒体化和商品化的时代,波普艺术势在必行。

 

Roy Lichtenstein In the Car 1963

Roy Lichtenstein In the Car 1963 

© Estate of Roy Lichtenstein/DACS 2018

 “波普”从字面意思理解即为流行。从波普文化到波普艺术,绕不开与消费文化千丝万缕的联系。当艺术走出贵族沙龙,成为人人都可为之事、可触之物时,当艺术成为一种可复制的消费商品时,艺术家的“伟大”又该如何定义?

首先,波普艺术家对某些视觉符号的反复使用,使艺术品不再“独一无二”。从安迪沃霍尔的玛丽莲梦露头像,到基斯哈林的米奇老鼠,再到达米恩赫斯特无穷无尽的波点画,艺术从“创造”变成了“生产”。再后来,艺术家更加直接地与商业合作,毫不避讳谈钱这件事,有人说这是艺术家为做艺术注入经济力量的正确决策,有人说这是在以牺牲艺术价值的方式追求个人利益。但不管是哪一种声音,都要承认这种现象正在发生并将继续下去。

杰夫·昆斯毫无疑问是推动这一趋势的重要角色之一。他为流行音乐明星Lady Gaga创作专辑封面,也乐衷参与奢侈品牌LV的时尚设计,甚至2017年还和社交媒体平台Snapchat进行了合作。他从未停止过在商业领域的活跃。在他眼中艺术大概无关纯洁和自律,我想如果西奥多·阿多诺还在世或许会跳出来和他大声争辩,就算是在当代也是骂声不断。可他就是能乐在其中,更能招来万众瞩目。

 

KAWS

KAWS (USA, b. 1974), 

with a selection from his COMPANION series. Artworks: © KAWS. Photo: © Hye-Ryoung Min

 更重要的是,杰夫·昆斯真的不是一个人,当代艺术的“成功”案例不胜枚举。例如近两年正名气高涨的KAWS,引起了世界性(亚洲地区为主)的狂热崇拜。他的作品出没在各个角落,如今的他早已不仅是一名街头涂鸦艺术家,他的雕塑和装置艺术在世界各地旅行,前不久还出现在了香港维多利亚港的海面;而后,今年愚人节的香港苏富比拍卖夜上,他恶搞辛普森家族的画作以超过1亿港币的价格成交。出人意料过后,他的升值空间也迅速被人们看到。譬如最近,KAWS和服饰品牌优衣库合作推出的联名款,仅仅百元的普通T恤却在各大商场被抢购一空。

日本艺术家村上隆也风头正劲,作为新波普运动的重要艺术家之一,本来也不得不提他。继去年在高古轩画廊展出之后,日前他正在香港大馆古迹及艺术馆举办大型个人展。在商业方面他有着几乎和杰夫·昆斯一样的幸运。村上隆别具一格的“超扁平”卡通风格成为了时尚界和音乐界的宠儿,各大品牌纷纷与他合作,连NEXT5日本酒都和他百搭。有人说他是最具幼稚力和吸金力的艺术家,谁又能否认呢?

 

Original or Readymade?

除却毫不避讳的与商业建立联系之外,杰夫·昆斯作为艺术家的专业性也受到质疑。这主要表现在他多运用一些高度工业化的重复手法,甚至运用很多现成的商品或概念。这不免让人想起马塞尔·杜尚的自行车轮和小便池。从杜尚开始,艺术界有了一个新的词汇——Readymade,指向那些运用已经和加工过的物价进行的艺术创作。

Marcel Duchamp at the Walker Art Center, 1965.

Marcel Duchamp at the Walker Art Center, 1965. 

Photo: Eric Sutherland

为什么人们往往可以对一幅精细绘制的画作表达欣赏,却很难同样对待所有的当代艺术?Readymade这一概念与之关系甚密。总有一些声音在问:不创造新的事物,只运用日常生活中已有的产品和技术进行改造或拼接,也能叫做艺术吗?

相信很多人都曾和我有过类似的经历,认为当代艺术是对古典式虔诚艺术姿态的亵渎,不足以在艺术史上相提并论。是啊,几个世纪前的安吉里柯愿意用九年苦行僧般的日子绘制湿壁画,创造一座圣马可修道院的美;而杜尚只需要动一动脑筋和手指,用几秒钟在买回家的小便池上署名。

更有甚者达米恩·赫斯特,这个当代名利双收的艺术家很多时候根本只动脑不动手。身为画家,他多次对外界宣称:我不会画画。这话不是谦虚和卖弄,事实上他真的几乎不亲自作画。波点画上的圆点是助理代工的,他只拥有圆点概念的著作权;旋转画甚至是机器画的,理由是“它们不会生产烂作品”。达米恩·赫斯特坦诚自己对古典美学毫无兴趣,他放弃绘画。

Photographed by Andrew Whittuck © Damien Hirst and Science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DACS 2012

 

可艺术的核心往往并不取决于艺术家在那当中注入了多少汗水,而是创造了多少思想与可能性。拉斐尔是画技精湛无可挑剔的画家,却很多人难以忍受他的“无聊”,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人像前,只见皮囊,观者脑中竟时常空洞异常。

但当代艺术不同,它借着自身独有的话题性,在极度反感与极度喜爱之间生存。或许可以试着说,当代艺术是隐秘的、奉献的、一直被误解却又乐在其中的;它既不纯粹也不“唯美”,但它强大,它撕裂事物,它展现可能性,它引起不安与躁动。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是充斥着美与恶的欲望混合体。

“艺术创作就是把自己从身体里掏出来,超越你自己。对我而言,就是带走我的焦虑,这是关键所在。焦虑移出的越多,你创作的姿势也就越自由。对话首先发生在艺术家自己和作品间,然后才是和外部、和观众。如果焦虑能完全移出,那么一切皆有可能。”杰夫·昆斯本人早就曾明确表达过他的艺术观。

Readymade并不是投机取巧,相反是为了更好地实现艺术表达的工具,规避了很多无谓的消耗。不要迷信自我制造而小视了思考的力量,作品可能给世界带来的才是最珍贵。我想大可不必去质疑杰夫·昆斯的艺术影响力,毕竟大部分艺术家都可以实现自我表达上的成功,却只有极少数能说自己改变了世人对艺术的看法。而杰夫·昆斯就是其中一位。

 

艺术市场中的艺术价值

人们关于杰夫·昆斯的最后一点疑问是:到底是什么样的艺术可以值九千万美金?这也是抛向整个当代艺术市场的问题。所谓市场,金钱是唯一也最有效的衡量媒介。而艺术品这样一种不具备天然价值和实用性的“商品”,究竟能凭借什么一分高下呢?

 

©Christie’s Auction

©Christie’s Auction

当代艺术最棘手也最迷人的一点正是——不具备普适性的包容。人们大可以放心去说自己看不懂一件艺术品,那并不会显得他们愚蠢;同时人们的不理解和不喜欢,也不会使一件艺术品变得愚蠢。我们不求共识,只谈真实感受。那么相应的,藏家的解读态度不同,同一件艺术品的价值也就不同,在艺术市场上卖出的价格也就不同。而这些大多是艺术家本人无法预测的。

很多人说艺术市场是场金钱游戏,既耸人听闻也不无道理。事实上KAWS在4月2日就在Instagram写道:“多么奇怪的一个早晨……我是否认为我的作品应该卖这么贵?不。我今天早上是否还是一如既往地按时来到了工作室?是。我明天还会这样做吗?会。祝大家愉快!” 想象问杰夫·昆斯同样问题的场景大概非常有趣,这个爱艺术也爱钱的美国老头儿指不定说出什么自我陶醉的话来。当然了,艺术市场是不是失去了理智并不重要,这位名利场的常客或许会对这一切淡然许多。毕竟纪录的存在就是用来打破的,今天过后,很快就会出现下一位宠儿;毕竟一切都将继续下去,周而复始,无法预测。

 

本文作者:

Sarah Zhang,英国诺丁汉大学国际传播学荣誉学士,及香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荣誉硕士。艺术爱好者与学习者。和我一起,into the blue。

 

Sources:

https://www.tate.org.uk/art/art-terms/r/readymade

https://news.artnet.com/exhibitions/how-much-does-does-it-cost-to-put-on-a-jeff-koons-show-oxfords-ashmolean-museum-just-spent-1-million-1541077

https://www.nationalgalleries.org/art-and-artists/glossary-terms/pop-art

https://news.artron.net/20180213/n987139.html

Hughes, Robert. "Showbiz and the Art World", The Guardian, 30 June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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